【书评】《放肆》

余和平,余欢在给他取名的时候,还是个温柔的母亲,抱着怀中深爱之人的儿子,满心喜悦,余是她的姓,平是他的名,她和他的结晶,又有和平的好意头。只可惜这好意头随着生活的艰辛和男人的无情抛弃烟消云散,她每次念到这个名字,心里只有恨。余和平平生不记得自己的生活有和平的时候,他后来才知晓他的名字,其实应该是另一种意思。

 

陶然的父亲陶建国,当了很多年兵,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,典型的大老爷们。陶然小时候看父亲就像是看天,觉得陶建国钢铁一般无坚不摧。他上初一那年,他奶奶咽气的时候,陶建国却是嚎啕大哭,而且在他奶奶去世之后很久,陶建国喝醉了酒还是会哭。他那时候是有些惊异的,因为他觉得他爸爸比他姑姑哭的还要多。刘娟告诉他说,这世上不管是男人女人,都有不为人知的柔软。即便是再坚毅的男人,也有脆弱的时候,需要怜爱的时候,这并不会减损这个男人的尊严和魅力,反而会让一个男人更有光辉。

 

 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,他突然想,要是有一个称呼,只有陶然喊他就好了。就像他喊陶然“陶陶”,印象中就只有他在喊。

人在社会中存活,身份有很多,有人喊他盛总,有人喊他老六,有人喊他叔叔,有人喊他哥哥弟弟,每一个称呼都对应一群人。好像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专门称呼并不多,就连爸爸妈妈也未必只有一个人在喊。

他就想到一个称呼,这个称呼严格来说,每个人在世上都只有一个人能喊,譬如老公。

人的社会身份千姿百态,唯有排他的,独占性最强的爱情关系里,只关乎两个人。

 

  余和平点点头,眼睛抬起来看他一眼,对视的时候又惊慌地闪躲。梁成东已经习惯了他躲避的眼神,他觉得余和平胆小而敏感,反而因此惹人怜爱。

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,总是容易有性格上的小缺陷,这也正说明余和平需要一个健全的家庭,需要一个父亲来引导他。

梁成东是正经的知识分子,因此有知识分子的愚昧和自大,乱世的时候,冲在最前头,呐喊的最激烈的永远都是知识分子,也是这群人最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信念。这种信念小到一个人也是一样,历史上有太多知识分子把自己当做救人于危难的君子英雄,他对余欢就有类似的情结,对余和平更是。

越是可怜可爱的人物,越是能激起他们身为男人的保护欲,和救人于危难的英雄感。

余和平身上有一种阴郁的软糯,眼尾骄矜,眼神深邃,整个人有一种压抑和脆弱的野性,和余欢是那么的不一样。余欢是如鱼得水的感觉,苦难也没有减少她身为女人的自信,对于梁成东这样的知识分子来说,其实余和平这种性格更容易满足他的大男人心理。余欢对他来说有时候刺激性太过,超出了他的接受极限,而余和平不一样,他的野性夹杂着自卑,特殊的生长环境和际遇造就了他略有些矛盾和诡异的性格,蠢蠢欲动又可怜兮兮,因此显得克制而勾人。

人的性格往往决定了他的喜好,梁成东这样绅士的知识分子,偏爱脆弱一些,容易激起他男人的满足感和保护欲的类型,但又不能一味地弱,不然会如同两杯白开水混在一起,会没有味道,所以还要有点妖精的特质,容易刺激他正经保守的心。而盛昱龙这样痞气桀骜的男人,则偏爱自信一些,强硬一些的类型,更容易满足他们的征服欲。所以他喜欢干净又骄矜的陶然,而梁成东会落入余和平的陷阱。

 

  陶然却毫不知情,看电视看的入神,电视里的三德子闹了个笑话,他便轻笑出声,双臂撑着身体往后一躺,手指头便按在了盛昱龙的手背上。盛昱龙却仿佛触了电,那种强烈的酥麻引起他剧烈的心跳,他几乎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渴望,突然的触碰和连日的压抑让他生出几乎暴虐的兴奋,他想啃陶然的皮肉,掐他的脖子,揉躏他,占有他,拽他入地狱,带他上天堂。

 

  这似乎是注定的结果。盛昱龙这样有些糙的男人,爱的时候反倒试图做一个体贴又浪漫的好情人。梁成东这样温和体贴的知识分子,骨子里却渴望做英雄。

 

 而他只是余和平,不讨人喜欢的,永远站在阴暗角落里,心思龌龊的余和平。怀着最阴暗隐秘的欲念,勾着最光鲜灿烂的人。

 

  他看到那条狗,就又想起余和平来,记得余家也养了这么一条狗。余和平还告诉他,说那狗是他捡的,还是他生日那天捡的,跟他很有缘。

“梁叔叔,你喜欢狗么,想不想养狗?”他记得那次下雨天,余和平来他家,曾问过他。

“不喜欢。”他说。他是真的不喜欢,猫猫狗狗的都不喜欢。

余和平抿了抿嘴,也没有再说什么。

其实夜色里看这条狗,他竟觉得莫名可怜,像是余和平,可怜兮兮的找吃的,找爱。

 

  这世上很多真爱论的人都觉得真正的爱情应该是发自灵魂的,和皮相,出身,经济条件,社会地位等一切外物无关。但事实上盛昱龙能成功,很大程度靠的就是本身条件的优越,以及他通过自身卓越条件建立的和陶家的紧密联系。他无疑是优秀的,出挑的,硬件软件都比一般人强很多,单从人的角度看,他属于真正的钻石王老五,世俗人眼里的抢手货。

 

   “你干什么, 放开我。”陶然说。

盛昱龙忽然“嘶”了一声,说:“别动。”

陶然就不敢动了, 只紧紧抓着盛昱龙的胳膊。盛昱龙低声问说:“你是不是就怕这个?”

陶然脸色有些惊慌, 嘴上却说:“在我家, 你还敢把我怎么样?”

盛昱龙就松开了捂着他眼睛的手,直直地看着陶然,然后忽然一低头。

陶然一扭头就躲过了他的吻, 盛昱龙捏着他的下巴又强迫他转过来,这一回陶然的头就动不了了,盛昱龙挑衅一般猛地低头,在几乎亲到他的时候又乍然停住, 如此往复几次,陶然被他一下一下弄的都忘了反抗,只紧张地看着他。

盛昱龙是个高手。

“能亲你么?”盛昱龙问。

“不能。”

外头传来陶建国的说话声, 陶然一惊,赶紧又挣扎了起来,盛昱龙亲了一下他的额头,起身把他也拉了起来, 陶然用力一推,就把盛昱龙推倒在床上,盛昱龙刚要坐起来,陶然就跳上床,骑在他身上,按住了他的脖子。

陶然表现的异常凶悍,大概使了十足十的劲,盛昱龙想要起身,竟然被卡住了脖子。他喘着粗气看向陶然,陶然用力按着他,说:“你再弄我,我就掐死你。”

互动这段非常有意思。

 

  盛昱龙笑着看他,眼睛里熠熠生光,说:“陶然,我真他妈稀罕你,想拼命疼你,给疼不给疼?”

陶然满脸通红,说:“不给。”

盛昱龙猛地将他拉了下来,他便扑倒在床上,头埋进被子里,贴着盛昱龙的脸颊,那脸颊是火热的,他的脸颊也是火热的,蹭在一起。盛昱龙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,说:“你摸摸我的心跳多快,都是为你跳的。”

陶然试图坐起来,却被抓着不能动弹,两个人的脸颊贴在一起,热气熏得他晕头转向,他觉得自己又要落入盛昱龙的陷阱之中了,便说:“你少花言巧语,你心不跳就死了。”

 “就算死了,你摸摸我,我的心都会再跳动起来。”

情话越说越假,陶然挣脱不了,就狠狠掐了一下盛昱龙的胸膛。盛昱龙吃痛便松开了他的手,他趁势坐直了身体,把盛昱龙从他腿上推开,跳下床说:“吃一堑长一智,我不会再上你当的!”

教科书式的情话。

 

 雨太大了,一把伞遮不住他们两个人,非要遮两个人,后果就是两个人都被雨打湿,狼狈不堪。梁成东觉得他就是这把伞,做着力不能及的事。可是这个可恶的余和平,却生了那么单薄清瘦的身体,白皙瘦削的脸庞,脆弱和野蛮的眼睛,好像他人生风雨太多,既然看见,不撑伞帮他挡一挡风雨,良心上总是过不去。

他这个善良的,有着幼稚英雄梦的读书人,注定过不去这一关。

 

  爱一个男人,可能一开始只是觉得对方很强大,能给你保护,能让你依靠,但真正陷入爱情里的人才知道,你爱上一个人,其实更多的是怜爱他,想保护他,照顾他,心疼他,把自己一切最好的都给他。

 

  梁成东脸颊上还带着酒色,眯着眼睛看着他,问:“你是不是喜欢盛先生?”

余和平愣了一下,说:“你说的是哪种喜欢?”

“还能有哪种喜欢,”梁成东说,“女人喜欢男人那种喜欢,你喜欢我那种喜欢。”

余和平仰起头来,眉眼噙着头顶的光,睫毛留下一道阴影,看起来眼睛格外深邃:“你还记得我喜欢你,像女人喜欢男人那样么?”

噙 这一字实在太妙。

  他说着便从沙发上坐了起来,跟着陶然走到门口,陶然要开门的时候,他却一把将房门给按住了,然后一只手搂住了陶然的腰,说:“别走了,行么,住两天。”

他的声音那么炙热,带着蛊惑,眼睛渴求地看着他,脸上完全是一个成熟而硬朗的男人,因为爱欲而变得脆弱和单纯的神情。陶然嘴唇动了动,一时有些犹豫,盛昱龙突然就低下头亲住了他的嘴唇,陶然的包落到地上,盛昱龙的亲吻就变得凶狠起来。

 

  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陶然笑的不行,汗都出来了,说,“你净瞎扯。”

结果盛昱龙就在他高兴的时候说了一句:“我就喜欢听你笑。

陶然本来还沉浸在笑话里,一听这话心立马软了一下,那满腔的爱意温柔啊,握着手机躺在枕头上,“切”了一声。

“真的,真希望一辈子都让你这么笑,希望我一直有让你快乐的本事。”盛昱龙浑和深情的尺度拿捏的刚刚好,语调从痞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温柔,直接击中了陶然的心。

“你有啊,我现在很快乐。”陶然说。

这是他目前能对盛昱龙说出的最甜蜜的话了。

盛昱龙说:“那就行,你是我盛昱龙的宝贝,该得的。”

 

  余和平,余和平,余是她的姓,平是他的名。

他因爱而生,出生的时候,余欢也曾双目温柔,注视着他,许诺给他她能给予的一切。

怎么会到这个地步,怎么走到了这个地步。

 

  他一开始觉得他给陶然的再多,也比不上陶然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拥有的多。可是随着他和陶然感情的加深,他这些观念开始变了,他开始越来越觉得,自己才是世上最能让陶然幸福的人。

难道他松手,让陶然去跟一个女的结婚,陶然就能过的更幸福么?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会比他更爱陶然?有哪个女人能比他更能照顾陶然,给陶然优质的生活条件?

他爱的越来越理直气壮,是陶然对他的爱,给了他这种自信心。

 

  他本来是调侃的话,说完笑着看向刘娟,却发现刘娟已经泪流满面,他惊了一下,似乎有些心疼,停下来笑着伸手替她抹眼泪:“哎呦呦,我媳妇这是怎么了?”

刘娟用手捂住了脸,说:“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……”

 或许意识到人生一世啊,父母啊,子女啊,终将都要离开,能一生一世陪着自己的,只有少年的夫妻老来的伴。

 

  梁成东觉得余和平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想如何让他兑现诺言,对于人生中第一个对和他上床保持着如此热忱的人,他隐约有种得意感,他在余和平面前是最自信的,男人的那种自信,他觉得他能轻易让余和平哭,也能轻易让余和平笑,男人都爱这种感觉,被崇拜的快感。他觉得他或许可以给余和平一点甜头,毕竟当初自己确实曾经许下承诺,而余和平又让自己得到了某种满足。他不会跟余和平上床,但能给一点小福利,安慰他,奖励他。尤其看到余和平懒懒的,似乎一直笼罩在失望的阴影里一样。

 

  然后余和平说:“我如果是个女的,你是不是早就上我了?我也希望我是个女的,做梦都想,然后把我的第一次给你,一辈子都只跟你一个人上床,给你生孩子,完完整整都属于你,心是你的,身体也是你的,我只属于你,完全属于你,你喜欢不喜欢?

梁成东被这番话刺激到了,最后的这段话准确的抓住了男人的情欲,每个字都在激发男人的占有欲,这是雄性动物的本能,她的呼吸有些急促,手指重重地抹了一下余和平的嘴唇。

柔软的嘴唇,花一样娇嫩,这是年轻人的嘴唇。他低下头亲了一下,余和平说:“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进步这么快?真的不是因为我聪明,而是因为,我想早点成为你的人,成为梁成东的人,这念头能让我爆炸。”

梁成东再也忍不住了,凶狠地堵住了他的嘴,以防止他说出更惊人的话来。

又是一段教科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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